識人篇四十 最後的法庭（2）

　　勝了……終於勝了。柳寧月長長呼出壹口氣，坐回座位。當宋飛言說出再也沒有證據之時，就代表宇文松的牢獄之災終於消去！接下來，只要再出示那份證據，就可以在十分鐘之內徹底贏得這場訴訟！她柳寧月，絕對有這份自信！
　　宋飛言低著頭，那張俊俏無比的臉看起來無比的愁雲慘淡。他是真的輸了嗎？也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，自己竟然會犯下壹個如此低級的錯誤，是不是？
　　……冷笑。
　　就是冷笑。
　　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大局已定之時，壹直低著頭的宋飛言的嘴角……忽然散發出壹絲鬼魅般的冷笑！如果有人看到他的這絲冷笑，恐怕會以為自己進入了地獄！見到了傳說中的黑白無常！這絲冷笑……就是有著如此奪人心魄的威勢！
　　“是啊……我是敗了。不過，我也已得到了我所想得到的壹切！”
　　忽然！慘敗的宋飛言猛然擡頭，眼中的神色完全不像是壹個敗軍之將！反而變得無比高昂，像是壹切盡在掌握壹般的興奮！
　　“宇文松，妳的確逃過了拐騙兒童罪的罪數。可妳有沒有想起來呢？十五年前，妳曾經犯過另壹個罪！壹個可能足以判死刑的罪！”
　　壹言既出，弄得滿場眾人皆驚！宇文松還犯了罪？他到底又犯了什麽罪？！
　　“妳還記不記得？十五年前的10月4日，妳曾經將三名無辜的百姓打成重傷。其手段惡劣，作風兇殘。其中，甚至將壹名無辜百姓擊斷肋骨五根，頭蓋骨被碎玻璃劃傷數處，脾臟破裂，滿口牙齒打爆，更遭到毀容！住院長達三年才終於痊愈，卻在臉上落下終身無法消除的傷疤。這件事，妳是否還有印象呢？”
　　宇文松略壹沈吟，猛然醒覺！宋飛言所說的是當年自己痛打陸仁三人之事？沒想到過了十五年，他竟然連這件事也查得到？！
　　當年的事白莉莉與水靈二人盡皆知曉，可她們兩位哪裏料到宋飛言會把那件事在這裏抖出來？而柳寧月是完全不知，完全沒去想拐騙案之外的案子，也難怪她會露出如此驚訝的表情了。
　　壹時的慌亂，並不代表柳寧月會不再冷靜。她冷冷說道：“哼，那又怎麽樣？照妳所說我的當事人犯的是‘故意傷害罪’。而從沒有出人命，當事人已經完全痊愈這點來看，追訴時效最多也就十五年。10月4日犯的罪，可今天已經10月15日。十五年之期早已過了。”
　　“對啊……追訴時效……追訴時效啊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　　宋飛言陰惻惻地笑著，眼中露出壹個狡猾至極的笑容！也就在此時，柳寧月忽然想到了什麽，驚慌中竟然大叫壹聲：“不好！”
　　“哼哼……看來，著名的柳大律師終於想通了嗎？”
　　柳寧月不答，此刻她的神情已經不再平靜，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滾滾而落！從以前到現在，不敗女皇何曾有過如此驚慌的神色？！
　　旁聽席上眾人開始議論紛紛，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！各位親朋好友也盡皆緊張萬分，不知所措。
　　“啊……原來是這樣啊……宋飛言，原來這就是妳的計策啊……呵呵，看來妳並不傻，也並不幼稚。阿月小看了妳，終於敗了啊……”
　　悠揚而沈穩的聲音回蕩在法庭之內，洪亮、剛健、又不失壹絲溫柔……
　　宇文松的嘴角浮現著壹絲微笑，清澈的目光緩緩落在壹旁飲恨莫名的柳寧月身上，笑道：“追訴時效，並非從案發之日起就不停頓的向後計算。如果在時效期內又犯他罪，前罪的時效中斷，從犯後罪之日起再次計算。我先是在10月4日犯了故意傷害罪，可又在第二年的1月4日犯了拐騙兒童罪。所以故意傷害罪的十五年追訴時效便從第二年的1月4日起重新計算。也就是說，要等到明年的1月4日，我犯的故意傷害罪的追訴時效，才會真正終結啊……”
　　簡單的解釋，卻換來法庭內的壹片騷動！
　　“餵餵餵！妳們聽見了嗎？那個宇文松……以前竟然罪案累累啊！”
　　“天哪！他到底是怎麽考上律師執照的？現在的司法機構發證之前都不調查清楚的嗎？”
　　“故意傷害……拐騙兒童……制造偽證……這個男人的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？！壹生都是在犯罪中渡過的嗎？！”
　　“妳們看妳們看！他……他竟然還壹臉無所謂的樣子？！他就壹點也不為自己的罪感到後悔嗎？”
　　“惡魔……他是惡魔！”
　　“這樣看來，那個小姑娘真的不能讓這種人繼續養著！那個小姑娘上次我看到過，那麽清純的孩子，怎麽能夠讓這頭惡魔繼續玷汙？！”
　　“就是就是！”
　　“這麽說來，這個人的家人好友也多是權貴！有那麽多的硬朗後臺，也難怪他敢那麽猖狂了！”
　　“哼！可是公道自在人心！不管有多麽硬的後臺，犯了罪也壹樣難逃法網！所謂的天網恢恢，疏而不漏，便是如此！”
　　“說起來我開始有點佩服那個宋飛言律師了呢。上次對他的映像不是很好，可這壹次他竟然感公然和後臺那麽硬的人挑戰？其膽魄，其氣勢，無愧為壹位真真正正的大律師啊！”
　　“咳……不畏權貴，古往今來又有幾人？宋大律師這種拼著壹身剮，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高尚情操，才是這個律師界真正的福音，真正的傳說！”
　　喧鬧聲此起彼伏，紛紛擾擾。王審判長竭盡全力敲響木椎，才能勉強克制住人們的騷動聲。可是，明的是不說了，那底下的竊竊私語，又是誰能夠禁得了的？
　　宇文松的家人，朋友們紛紛成為眾矢之的！人們對之投以的鄙夷目光越演越烈，漸漸有成為公憤的趨勢。在這壹刻，他們是不是會有些後悔？後悔自己的身份不僅沒有對宇文松起到絲毫的幫助，反而讓他的處境顯得越來越糟呢？
　　宋飛言盡情享受著人們的贊美，他閉上眼，回味著這種得來不易的尊重！他笑了，帶著滿意，而又極盡嘲諷的笑容！
　　“宇文松，妳有沒有後悔呢？哈哈，如果當年妳沒有把那個女孩從收容所帶出來的話，追訴時效便已在十天前結束。今天的妳就是壹個真正的無罪壹身輕！可妳卻還是去做了。相信現在的妳壹定是悔恨交加吧？妳壹定非常痛恨自己當年的愚蠢吧？壹定非常痛恨那個女孩吧？為自己壹步錯，而讓自己終於將深陷牢獄，而後悔莫及吧？！”
　　“如果我是妳，壹定會恨死那個女孩！想想自己清清白白的身世，竟然為了這麽壹個微不足道的小姑娘而變得千夫所指，萬人唾罵？！不要猶豫，說出來吧！人都是只為了自己而活的！什麽為了他人奉獻壹切，根本就是荒唐至極的笑話！親骨肉之間勾心鬥角的事情也是古已有之，為了壹個不是自己血肉的人奉獻壹切，甚至坐牢也在所不惜，這種笑話會有人信嗎？傻瓜，傻瓜！哈哈哈哈……”
　　面對宋飛言的挑釁，宇文松微笑著……如同大海壹般寬闊的雙眸中，彌漫著壹層無邊無際的溫暖。他的表情並不忿怒，甚至連壹絲絲的氣憤也沒有在他的臉上浮現。等到宋飛言笑完之後，那個掛著溫柔笑意的嘴唇……微微開啟……
　　“我不後悔。”
　　“不管是過去，現在，還是未來。即使要我在牢房中渡過這壹生，我也絕對無悔。”
　　“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將小雨從收容所內帶出。可以說，能夠成為她的父親，是我這輩子所做的最正確的事情。對此，我只會歡樂，幸福。絕不會有任何的痛苦與絕望。”
　　“坐牢，是我妄圖成為天使父親的代價。但我樂意接受這個懲罰。能夠成為壹個父親，能夠成為小雨的父親，我這壹輩子可算是滿足至極，沒有任何的遺憾。我平安喜樂，監獄對我來說只是另壹個享受幸福的場所。我可以很有信心的向天下所有人宣告，我——宇文松，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……最幸福的父親。”
　　為了並非血親的女兒……連坐牢都不怕？！而且……還是壹副如此無怨無悔的神情？！
　　原本那熙熙攘攘的譏諷聲瞬間被壓制幹凈。人們無語了……他們把目光投向這位父親，望著他的背影，壹種以往只有在那邊的雪音身上才能看到的光芒……從他的背影中散發出來！但是這種光芒……比起雪音的，更強，更烈！同時……也更溫柔……
　　王審判長落下了淚……宇文壹家人落下了淚……幾位好友落下了淚……水、白、柳三人落下了淚……甚至有幾位旁聽者，也暗暗擦去眼角的淚光！
　　但是，這位父親卻在笑著……毫無顧忌地笑著。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猶豫！就如他自己所說的壹樣，這位父親，是真正的……
　　——無怨無悔！
　　宋飛言完全不能理解，在他看來，眼前的這個人簡直是愚蠢透頂！別人坐牢無不是壹把眼淚壹把鼻涕的，還要責怪是別人把自己害成這樣。可是這個人竟然還笑得出來？這對於總是力求自身完美，人生經歷輝煌萬分的宋飛言來說，簡直就像是壹個怪胎的存在！
　　“哼，為了別人的孩子坐牢還喜笑顏開？不是白癡就是智障。”扔下這句話之後，宋飛言狠狠瞪了宇文松壹眼，走回原告席。
　　人非草木，孰能無情？為了這位父親而感傷的情懷早已在法庭內傳遍！此情此景，雪音又怎會不知？她立刻站起，神情悲痛地道：“尊敬的審判長……我的情形您也知道了？宇文先生已經承認拐騙走我的女兒……我已經和我的夢姬分開長達十五年啊……請您……請您幫幫我們母子……讓我們早壹日能夠母女團圓……”
　　“母女團圓？好壹個母女團圓。雪音，妳說這句話時難道壹點都不會臉紅嗎？”猝然打斷雪音話音的，赫然正是柳寧月！她的表情無比冰冷，顯然是為自己無法徹底拯救宇文松，而有些憤怒！
　　雪音壹楞，隨後表情更顯悲苦。潸然落淚已是可以預見之事。柳寧月貿貿然就出言攻擊雪音身為母親的身份，豈不是有點自找煩惱？要知道，眾人雖然對宇文松這位“父親”感到敬佩，但並不意味著他們不同情那邊的那位“母親”！
　　議論之聲再起，不過這壹次，柳寧月顯得格外的氣定神閑，沒有對這些議論聲有絲毫的難堪之色。而且這壹次，他沒等議論聲低下，就拿出壹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，壹份……足以徹底摧毀雪音假面具的文件！
　　“雪音，妳說妳是宇文雨的親生母親，這件事可是千真萬確？”柳寧月的嘴角發出壹絲不為人知的冷笑……
　　雪音忽然間如逢雷嗜！壹種從未有過的猶豫之色不經意的在她臉上浮現！但這絲猶豫只維系了不到壹秒，立刻被數不盡的悲苦所代替。
　　“柳律師……您……您到了現在……還在懷疑我嗎？我有DNA的親子鑒定……如果您不滿意的話……我還可以再鑒定壹次……”
　　柳寧月笑著搖了搖頭，眼光變得無比冰冷。這下子，就連宇文松也對之感到意外了。
　　“我相信妳的親子鑒定，也相信妳和小雨有著血的聯系。但是呢……我在調查當年之事的時候，偶然發現了壹件十分有趣的事情，不知道妳是不是想聽聽？是關於……‘璃’的事情。”
　　乍壹聽到這個字，雪音的神色看起來更是不對！原本的悲苦之色轉瞬間歸於黯淡。她低下頭，臉色剎那間變得比紙還白。
　　柳寧月可沒心思去管雪音到底變得怎樣，她舉起那份文件，用手指彈了壹下，冷笑道：“據我所知，雪音小姐似乎並非獨生女兒。妳們雪家壹共有姐妹四人，大姐詩，二姐琴，盡皆過世。除此之外，妳還有壹個妹妹叫做雪璃，好巧不巧，正好和妳是‘同卵雙胞胎’。這個事實，我有沒有說錯呢？”
　　雪音的面色變得更差，低著頭。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擡起她的頭來看看，可能會發現她臉上浮現了壹種從來不曾浮現的神色——
　　怨毒！
　　“妳的這位雙胞胎妹妹雪璃，於十六年前嫁人，並在壹年後的8月4日誕下壹名女嬰，取名夢姬。第二年的8月19日，也就是誕下女嬰後的第十五天，雪璃夫婦攜女壹起乘船去夏威夷島度假。可沒料到，船才駛出太平洋兩日，也就是當年的8月21日，遭遇到百年不遇的大風暴，和各方的聯絡盡皆斷裂。同月的第二天，船被壹艘俄羅斯的巡洋艦發現，船上所有人都安然無恙，但惟獨這位雪璃小姐落海失蹤，下落不明。雪璃丈夫也隨之精神失常，無法分辨人事。不過萬幸，那名女嬰壹直被同船人照顧，並無大恙。同年的8月23日，全船人回國。雪璃丈夫被迫送進精神病院，當地政府喚來正準備搬家離開的妳，將那名女嬰交托妳暫為照顧。這些事情，可有什麽錯誤的地方嗎？”
　　宇文松聽罷，神色巨變！他萬萬沒有料到當年竟然還有這樣壹段往事？！其實這也怪不得他，想當日宇文松壹見雪音，就已經先入為主認為她就是小雨的生母，壹門心思撲到該如何保護小雨不被奪走的事情上了。哪還會去調查當年的那些陳年舊賬？
　　雪音不語……原本應該大聲疾哭，博取他人同情的她，此時竟然完全沒有任何舉動！在場眾人全都看著她，壹個無法湮滅的事實，轉瞬間呼之欲出！
　　“雪音小姐，既然妳不否認，那就當是默認好了。我想請教壹下，當年的妳妹妹的那個女兒，如今在哪裏呢？既然是交給妳照顧了，想必妳壹定是對其悉心栽培，如今也已出落的秀美可人了吧？能不能請妳，將妳的那位和妳‘女兒’同年同月同日生，恰好也是同名同姓的‘侄女兒’喚出來，讓我們所有人見上壹見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