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九章 偉大的旅程

　　奔馳車隊壹天能行三百裏。
　　還有沿途各縣城的移民辦接力提供食宿，車隊前進的速度十分驚人，十天後便幾乎走完了黃河的幾字彎。
　　這天抵達了葭州休息。
　　移民辦的工作人員，也按例為這些遠道而來的準移民燒好了熱水，準備好了熱湯熱飯和熱炕。
　　但這天高達有點反常，居然食欲不振，早早就在大通鋪上放躺。躺下後卻輾轉反側，徹夜難眠。
　　夜半三更，高達悄摸摸起身，穿上棉靴，拿起了棉大衣棉帽，推門出去。
　　“幹啥。”巡夜保安沈聲問道。
　　“粑屎。”
　　“茅房那邊，別拉外頭。”保安便不理會他。因為常理說，這種已經離家千裏的準移民，已經不可能再逃了。
　　他卻不知道高達是米脂縣人，家離這兒不到160裏。
　　高達進去茅房，瞅了瞅高高的後窗，雙手把住窗沿就要往上爬。
　　卻被人從身後壹把拽了下來，差點沒掉進茅坑裏。
　　高達嚇得魂兒都沒了，心說玩完了，這下死定了。劉幹事說了，逃跑是大罪，要發配懊洲的……
　　“妳幹哈？！”耳邊響起他姐夫的聲音。
　　“哈哈……”高達這才能大口喘氣，然後掙紮起來道：“放手，俺要回家！”
　　“妳瘋了麽妳！”李守忠死死按住他的嘴，在高達耳邊低聲吼道：“外頭有狼狗，有保安，墻上還有鐵絲網，把妳能的！”
　　“俺就得回家，俺還沒日過妳妹唻，不能讓別人日去！”高達嗚嗚道。
　　“東廠的番子盯著哩，家去害死她們捏？！”李守忠恨不得掐死他。
　　高達登時頹了，眼淚嘩嘩道：“都怪妳，俺姐說不辦酒席吧，妳非得逞能？這下倒好，家都回不去了，妳妹也得讓別人日了……”
　　“閉嘴！俺真鄙視妳！光想著褲襠裏那點事兒，不能成大事！”李守忠放開他，解開褲子蹲坑道：“妳也趕緊粑壹泡。”
　　“俺沒有。”
　　“那也得拉，不拉不專業！”李守忠面目猙獰道，天天坐車不活動，便秘很普遍。
　　“那妳就不想日俺姐？”高達也只好脫了褲子，蹲在壹旁使勁。
　　“沒妳那麽想。”李守忠回味的舔下嘴唇道：“俺要當爹咧。”
　　“噫……妳木洞房，咋有娃娃咧？”高達不信。
　　“誰說只有洞房才能弄那事兒，哪裏的黃土還不埋人？”李守忠愈發得意，咳嗽壹聲，爹味十足的教訓小舅子道：“兄弟，認了吧，眼下就這麽個命了。別整活了，等把妳送懊洲去，真就這輩子都家不去了。還是鉚足了勁兒好好整，咱兄弟壹起建功立業，這輩子才算木白活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高達憋了半晌，重重點頭道：“俺要立功，立功了就能早回家了！”
　　“哎，孫子可教。”噗通壹聲，李守忠終於松了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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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隊伍又前進了兩天，來到山西平陽府吉州壺口鎮，這趟冰車之旅也不得不到了終點。
　　壹者，前頭就是大名鼎鼎的壺口瀑布，巨大的落差讓冰車無法通行。二是按照集團規定，出了正月就不能再用冰車了。哪怕是寒冷的小冰河時代，也得安全第壹啊。
　　接下來壹段只能走陸路，等到淩汛過去才能再上船。
　　好在經過壹個月的養精蓄銳，準移民們的身體狀態前所未有的好。
　　而且也漸漸沒那麽冷了，趕路已經不太遭罪了。
　　於是跟前壹天抵達壺口的渭源縣移民隊，合成了壹支兩千余人的隊伍。還是老人孩子坐車，成年男女步行，在集團壹支保安小隊的護送下，沿著秦晉峽谷壹路南下。
　　在開始返青的峽谷中，跟小舅子說說笑笑的李守忠不知道，如果歷史沒改變的話，他本來壹輩子都不會走入這條長長的峽谷。
　　而在幾十年後，他的二兒子將率領義軍，由此出陜入晉，烹煮了當今萬歷皇帝的兒子，逼得萬歷的孫子上吊，滅亡了他效忠的大明朝……
　　但如今，他出陜了，怕是也就沒自成什麽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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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從壺口南下壹百裏，便出了秦晉峽谷，進入了表裏山河的三晉大地。
　　來到老西兒的地界，條件壹下子又好起來了。
　　只見龍門渡口，烏央央停了上千輛騾車、馬車、牛車、驢車。反穿皮襖敞開懷，腰裏系著紅腰帶的山西車夫們，已經等候多時了。
　　這支龐大的車隊原先是山西公司用來跑井陘道運煤的。江南集團正在給老西兒修正太線呢，井陘道的運力自然大受影響，老西兒暫時用不了那麽多車馬了，就把空閑下來的運力友情價提供給集團運送移民。
　　壹來能鞏固壹下跟小閣老的感情，二來也把這人吃馬嚼的負擔甩出去，老西兒們的算盤盤響著哩。
　　在龍門古渡休息壹晚，移民隊伍第二天便乘車上路。
　　當然像李守忠高達這樣精力充沛的後生，是撈不著坐車的。移民幹事帶著他們空手走在前頭，倒比坐車快得多。
　　看著黃河沿岸的壯美景觀，李守忠感覺無法形容的暢快，心說自己出來這趟已經值了。
　　又奇怪為什麽以前從沒心情欣賞風景呢？
　　正思考間，他忽然腚上重重吃了壹腳，差點壹個大馬趴。
　　同伴們哄笑聲中，李守忠惱怒的回頭壹看，見踢自己的不是別人，正是小舅子高達。
　　“捏咋又瘋咧？！”
　　“日妳妹！”高達臉上的怒氣比他還盛，壹把揪住他的領子，低聲咆哮道：“妳把圓圓睡了！”
　　當著這麽多人的面，他不敢直接說俺姐……
　　“乖乖，這都到山西了妳才反應過來？”李守忠哈哈大笑起來：“走的時候都有倆月的身子了！”
　　“怪不得妳放心出來呢！”高達氣壞了，除了心疼姐姐，更多的是覺得自己太虧了……
　　這時，劉幹事過來，把高達拎起來，劈頭蓋臉壹頓抽，然後罰他給全隊背著水壺。
　　還是李守忠主動替他分擔了壹半。
　　“妳個哈錘子！”高達憤憤哼壹聲，原諒了這個還有點良心的家夥。
　　老西兒的車隊，壹直把移民隊伍送到了四百裏外的三門峽，便折回去繼續運下壹波了。
　　這時淩汛已過，過了鬼見愁的三門峽，便可以重新坐船了。
　　不過從三門峽到孟津這段駛不得大船，需得先用小船擺渡，順流而下壹天後到達孟津，才能換乘集團的四百料內河船隊。
　　這樣便度過了這段偉大遷徙最艱難的部分。
　　從蘭州到洛陽，穿越三省，四千裏路程，江南集團只讓老弱婦孺走了壹百裏……
　　為此，集團付出了巨大的成本。但趙昊堅信這是值得的。因為在未來的壹個甲子裏，關內的百姓遭受的災害苦難十倍於江南，數倍於它省。
　　江南集團既然已經以天下為己任，就絕對不能像另壹個時空的江南士紳那樣，對同胞的苦難視而不見。那是自取滅亡之道！
　　還好有百年大移民這個集團的根本使命在，還好趙昊在自己壹手締造的帝國中有絕對權威，他暫時沒聽到什麽雜音。
　　不過這種程度的付出才哪到哪？而且這是在為自己的地盤搜刮寶貴的人力啊！如果這都有人說怪話，那趙昊真要不客氣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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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潘季馴治水成功後，黃河下遊便恢復了通航能力，四百料的沙船可以直接從洛陽通航淮安入黃海了。
　　這段水程壹千四百裏，順流而下不過三天。所以船隊也不在海州停靠了，直接沿著海岸線南下，駛往壹千二百裏外的杭州灣。
　　登陸前，要在船上待十天時間。對習慣了海上生活的船員們來說，這種短途的沿海航行，簡直像過家家壹樣輕松。
　　可是對壹輩子沒坐過船的陜北老百姓來說，簡直就是要了他們親命。
　　在黃河上那幾天還湊合，只是食欲不振，腳底下沒根罷了。等到壹出海，其實也就三四級的海況，便全都暈船暈到天旋地轉，躺在床上都感覺躺不穩那種。
　　壹個個吐啊吐的苦膽都吐出來了，壹看到吃的就想吐，終於不再吃嘛嘛香了……
　　船上備有半夏、生姜炮制的暈船藥，但效果說實話壹般，還得盡早習慣才是正辦。
　　不然日後的遠洋航行，非得要了他們的命不可。
　　當然坐等不是移民幹部的習慣，他們帶領準移民們在風平浪靜的時候，進行踮腳、聳肩、轉肩等前庭功能訓練，來提高身體的靜平衡能力。
　　總之，出海三天後，準移民們便陸續適應了這種無時無刻的顛簸。先是適應能力最強的小孩子，開始在甲板上奔跑了，然後是年輕人、中年人，五六天後……連老人都顫巍巍的到甲板上曬太陽了。
　　當然也有極個別徹底適應不了的，比如李守忠。就壹直躺在那裏，吃啥吐啥，短短七天航程，之前長得膘就全都跌回去了……
　　高達壹邊伺候他，壹邊幸災樂禍的嗤嗤直樂。似乎覺得這樣，他兄弟倆有可能被送回家去……
　　“教妳偷著睡俺姐，遭報應了吧？”
　　“滾……”李守忠剛想開口罵，壹個浪把船推得壹晃，他又抱著盆子狂吐起清水來。
　　這幾天他是粒米未進，全靠輸液撐著……
　　還好，三月初十這天，船靠岸了。
　　這段歷時兩個月，全程八千裏的偉大旅程，終於告壹段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