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四十章

天子心意
　　小皇帝說完，就令高淮出門，命侍衛將馬車上的三尾鰣魚取來。
　　眾人訝然，原來是小皇帝並非是臨時起意送魚的，而是隨身攜帶鰣魚在馬車裏上門而來。
　　原來天子早就打算送出三尾鰣魚，那為何繞了這個大的彎子。
　　莫非是彌補年節時的賞賜？
　　林延潮記得當時眾講官天子都有賞賜，唯獨少了自己這壹份。所以天子眼下私下到自己家來，送上更為貴重的鰣魚來彌補，這也說得通。
　　小皇帝面上不直說，這故意找了個其他的由頭吧？這還蠻附和小皇帝的個性。
　　無論是與不是，天子這番都是有心了。林延潮對於小皇帝這番用心，有幾分感動。
　　林延潮道：“鰣魚之賜實是貴重了，公子這壹番心意，真不知如何報答才是。”
　　小皇帝道：“我給妳的就是。林講官無需介懷，我家的冰窖裏還缺這幾頭鰣魚嗎？到了五月的鰣魚宴，我還是要請妳來的。”
　　“那我只有先謝過了。”
　　於是陳濟川上前從高淮那收下三尾鰣魚。
　　這三尾鰣魚各裝在壹個冰婁裏，瞧這個頭每尾都有二十斤重以上。陳濟川立即將鰣魚，放入府中的冰窖。
　　小皇帝道：“最近我聽聞了壹件事，說林講官在家講學，是要打算退隱山林，以後都身處江湖，不再回朝任官嗎？”
　　哦，原來如此。
　　為何小皇帝今日不惜屈尊來到自己府上，甚至還借壹個名頭送自己鰣魚？
　　他的擔心，是怕自己不幹了，撂挑子走了。
　　當初張居正要說不幹的時候，小皇帝雖溫旨挽留，但也沒有親至他的居所。
　　對於天子而言，這只需要壹道聖旨就能搞定的事情，但小皇帝卻沒有這麽辦，而是任性的跑到自己府上，親自對林延潮‘妳可以不可以不要走。’
　　劉備親顧茅廬，請諸葛出山盛情也不過如此吧。
　　林延潮壹楞神間想了這麽多，但見小皇帝臉上有幾分擔心。
　　林延潮連忙道：“朱公子，這沒有的事。”
　　“妳也知道我是壹刻都閑不得的性子，眼下閑居在家，正好教授士子壹些忠君報國的道理。若是都察院查實了我的委屈，天子和元輔不嫌棄在下愚鈍，我願意重新為官。在下畢生之誌就是報效朝廷，就算壹名小吏也可為之。”
　　“太好了，”小皇帝滿臉大喜，“我就是知林講官不是那等矯情之人。”
　　林延潮垂下頭道：“勞朱公子掛心，著實過意不去。”
　　隨即小皇帝矜持地點點頭道：“不過林講官，這壹次令妳冠帶閑住，妳確有矯旨之罪，將天子信任置於何地了？”
　　下面小皇帝又略有所思道：“這段日子，妳就先在家反省，待張先生氣消之時再說吧！”
　　小皇帝言下之意，林延潮起復，主要是看張居正肯不肯。張居正氣消了，我馬上就讓妳官復原職。
　　小皇帝見林延潮稱是，又擔心自己話說得重了，馬上又彌補道：“對了，算算日子，妳家夫人與我家的也是同年生產，若都是男孩，就壹並做個伴，將來他出閣讀書時，來給我做個伴也是好的。”
　　林延潮心底壹凜，這恭妃的肚子裏八成就是將來的太子，而淺淺若是生下男孩，將來豈不是成了太子玩伴。
　　對於臣子而言，這份恩遇意味著什麽，不言而喻。
　　林延潮不好回答，只好沈默。
　　幸虧高淮這時提醒道：“公子，天色不早了，還是趕緊回家吧，別讓太奶奶要惦記了。”
　　小皇帝這才允了。
　　林延潮出府將小皇帝送上馬車後。
　　陳濟川笑著道：“老爺，我早聽聞鰣魚鮮美，在江南也值得千錢壹尾，若在京師，就是數萬錢也買不到半尾啊。”
　　林淺淺笑盈盈地道：“何止數萬錢，這是……這是公子對相公的器重，這才是千金不易的。”
　　陳濟川，林淺淺臉上此刻都是對林延潮的自豪。
　　林延潮卻絲毫不以為然，提醒二人道：“這鰣魚可以湃在冰盤裏食之，也可煮之烹食，都是再鮮美不過。”
　　林淺淺仰著頭看著林延潮道：“相公，妳這幾日為官繁忙，這鰣魚正好拿來補壹補身子，魚肉滋補元氣再好不過了。”
　　林延潮攙著林淺淺道：“妳有了身子，才應吃魚。”
　　見林延潮流露出對自己的體貼，林淺淺頓感溫馨，口裏卻推辭道：“這魚壹尾少說二十余斤，我壹人哪裏吃得完呢？還是相公與我同食好了。”
　　林延潮堅決地搖了搖頭道：“吃不完的，可以用紅糟腌起，妳不是壹人在吃，也是為肚裏的好好吃才是。”
　　林淺淺聽了甜甜壹笑，溫順無比地道：“是。”
　　府上眾人看著林延潮與林淺淺‘秀恩愛’，都是自覺的四處張望，當作沒有看見。
　　林延潮對陳濟川他們道：“朱公子所贈三尾，壹尾留給夫人，還有壹尾取來，大家拿來同食，讓府中上下都打打牙祭。”
　　聽說能吃上鰣魚，陳濟川等下人聽了都是大喜道：“那多謝老爺了。”
　　眾人都是有喜色，唯有林延壽在那略有所思。
　　林延壽對林延潮道：“對了延潮，這朱公子都這麽窮了，連飯都吃不上，居然還要雇得下人，馬夫？這世上怎麽總有人打腫臉充胖子呢？”
　　“難怪孟子說過戰國時齊國的乞丐，居然也能娶得起壹妻壹妾的。額，延潮妳有沒有聽我說話，人呢？”
　　眾人不理林延壽，壹並回到府內。
　　林延潮對林淺淺，陳濟川道：“是該催催堂兄的婚事了。”
　　林淺淺，陳濟川壹致表示同意。
　　“過幾日，就將壹尾的鰣魚送往甄家府上，看看能不能與他們說說，把親事提前月余。”
　　聽林延潮說把壹尾鰣魚送至甄府上，林淺淺有些心疼，天子送林延潮三頭鰣魚，自己壹頭，府上上下分了壹頭，還有壹頭送至甄家，唯獨林延潮本人卻沒有吃到。
　　但林淺淺還是道：“相公，這必須的。”
　　陳濟川也是附和道：“成了親，延壽少爺的性子就定了。再說鰣魚送上門，也是很有面子之事。”